这样的情况到底有过几次了？
博卡每次昏迷醒来，第一眼见到的人，往往都是艾莎。
而发现博卡已经清醒，艾莎却只是斜了他一下，并没有问候他的情况。
“真冷淡啊。”
“我有打你吗？”
“没啊。”博卡回答。
“这就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了。”
“哦......我懂你的意思了。”
在博卡最后的记忆里，他精疲力竭，和伊娜丝两人沉入湖中。而就在这个时候，上方的湖面开裂了，水面都被挤到了两边。惊人的大裂缝，乃至将整座帕斯湖分成了两半，直达博卡所在的数十米深处！
而艾莎，就漂浮在帕斯湖的上方。
“让你担心了。”博卡双膝跪在床上，“对不起。”
“用不着道歉。”她冷笑，“这又不是第一次，相信也不会是最后。”
啊啊，类似的交谈确实有过好几回了。
艾莎释放的庞大魔力，以至于在数十英里外的魔法师都能感受到。但当人们赶到湖边，水面却又早已回归了平静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。
“我睡了多久？”
“两天吧。”
而且博卡注意到，房间里放着许多鲜花和礼品。
“有谁来过了？”
阿丽娅是不是也来探望过自己？
“很多。”艾莎表情嫌恶，“几乎都是女人。”
“谁啊......”
“你自己心里有数！”她的语调变高了，“甚至还有我不认识的家伙！”
“哦、哦。”博卡汗颜，“我不提了。”
他干笑了几声，又突然想到。
“伊娜丝呢，她要不要紧？”
“还有闲工夫关心人家。”艾莎哼了声，“你自己的情况比她严重多了。”
“哦，那就好......”
按照艾莎的意思，伊娜丝应该比他更乐观。
而博卡和伊娜丝被艾莎送到御医那里，柯文族的成员也闻讯赶来。他们也是在天亮的时候发现伊娜丝失踪，结果才刚找，就听到了她和博卡从帕斯湖被救起的消息。
因此，他们很快就把矛头指向了博卡，认为是他诱拐了伊娜丝。还要求把虚弱的博卡交给他们处理。
但柯文族很快被宫廷的御医和护卫，挡住在外。
所有人都对他们有些反感，认为抢救才是当务之急。
而之后，柯文族求见了安洁，依然提出了把博卡交给他们的无礼要求。静静听完他们陈述的女王陛下，沉默良久回答：
“首先，我相信博卡的人品，我的朋友是位善良的青年。其次，如若博卡真的这么做了。”安洁漫不经心地用手拖着自己的下巴，“我不介意把各位全部驱逐出境。”
这是安洁首次以强硬的语气对待外宾。至于罗斯，也被安洁吓到了。柯文族虽然和人类并不友善，但在宗教上，也有着属于他们的特殊意义。得罪他们会对王国产生不利的影响。安洁之前也明白，所以才对待柯文礼遇有加，但她此刻却早已全然不顾了。
不过幸好伊娜丝在当天夜里就恢复了意识。
她把大致的情况都向路德进行了坦白。当然，差不多都是她自己编造的。
在伊娜丝的描述里，她是趁天还未亮，偷偷跑出王宫。在帕斯湖嬉戏的时候，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，而博卡是正好路过，在冰冷刺骨的寒冬，冒着差点溺水的风险，把她捞了起来。
路德听了之后，彻底愕然，一个人类救了柯文的性命，他惭愧地无地自容。所以在之后，柯文也有人来探望过博卡，以至于还留下了礼物。只不过伊娜丝编的谎只衬托了博卡的形象，她自己却得到了惩罚。伊娜丝被勒令，在返回家乡后的三十年间，禁止踏出森林一步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湖底。”
艾莎卷缩在床上，翻阅自己的舞台剧本。
“秘密。”
“你不愿意讲就算了......”
她总不会至始至终都听见了吧，又或者，从博卡他们进入湖底开始，艾莎就在帕斯湖岸守着了。在他快几乎淹死的地步才出手，也是为了给他教训。
可博卡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。
“你才恢复，就大量使用魔力，会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？”
“没事。”她淡淡地说，“适当需要消耗些。”
事实上，艾莎体内的魔力储量太庞大了，在辅助区域受损的情况下，但凡受到外界影响，就十分容易出现魔力的紊乱。因此适当释放些，虽然会造成精神力的下降，但却更容易得到调剂。
“现在上午？”
“下午。”
“哦，我肚子饿了。”博卡问，“布鲁克呢？”
“我让他走了。”
“走了？”
“相当于辞退。”艾莎补充，“以你的名义。”
“噢，我也不介意。”
反正那家伙只是某人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而已。走了也好，不至于有被监视的感觉。以后佣人也不需要了，博卡心想，肚子饿就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吃吧。
“在你救起我们的时候，有见到一个骑士出现吗。”
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博卡，淡淡地说：“没有。”
“这样么......”
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士，如果有实力自由进出湖底的宫殿，理所当然也能轻易隐藏自己的气息。
但不知道为何，博卡总觉得有些异样。
“今天是不是格外安静？”
“庭院向来安静。”
“我觉得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。”
“有么。”她的口气依然很淡。
是那个所谓的剑术大会吗？不对，博卡立即否定，自己又不想参与那种比试，而且它过两天才举办。
......对了，博卡想起来了。
柯文此次到访戈图，是为将被流放三百年的同伴，大祭司瓦隆的遗骨，接回他们的家乡。而今天，正是起土和招魂的仪式。
“我、我出去下。”博卡踉跄地下床。
“随你的便。”
艾莎也合上书本，想陪同他一起前往，可博卡却早就跑出门外了。
不过他显然太高估自己，以才清醒不久的虚弱身体进行剧烈运动，才到王宫的大门口，他就差点累倒在路边。
果然太勉强了，他努力支撑着站起来。看来只能走过去了。
瓦隆身为戈图的缔造者之一，他在这里有着极高的礼遇，以至于在死后，都能埋葬在王族陵园。但返回故乡，却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。作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博卡，所以他也必须去见证。
皇都的郊外，对博卡而言不算遥远的路程，却使他整个人都虚脱了好几回。
等到他抵达陵园，柯文已经为遗骸进行火化了。
在场的人，除了以安洁为首的宫廷人员，其余都是教会的神职者。因为人太多，博卡也不愿再往里走了，他在树林里找了个土丘，一个人独自坐着，在休息的同时，他也默默地在注视。
安洁是瓦隆看着长大的，她当然不会缺席。
博卡试图在人群里找找阿丽娅的身影，但没有见到她。记得阿丽娅初到戈图，大祭司也认出了她真实的血统，但瓦隆却不像自己的族人，至始至终都保持着默认的态度。阿丽娅拜访过他几次，瓦隆也以长者的身份，向她讲诉家乡的风景和样貌。
今天她没来送行，或许是顾忌到在场柯文族的情绪，担忧引起他们反感。
博卡眯起眼睛......站在中间的人是伊娜丝吗？
她手里捧着一个石制的古盒，和其他族人同样，都在念着古语。
火焰的发生变化了，在空中蹿高、跳跃，仿佛在勾勒一副画卷般。而瓦隆的尸骨，早已焚烧殆尽。
古语的吟唱似乎结束了，先前膨胀的火焰，霎时间在空气中消散，化作了三道火蛇，被吸入了伊娜丝手中的石制古盒里。
柯文族的习俗没人见过。但年幼的伊娜丝跟着自己的族人渡海，来到千里之遥的戈图。大概，她才是这场古老的仪式里，必不可少的人物。
在仪式结束之后，很快有同族的人，上前用精致的丝绢盖好。
路德等人，则向安洁献礼。
“女王陛下，仪式已经完成。”他说，“而今日，我们将启程返回家乡。”
安洁点了点头，示意他起来。
“请你你们，替我照顾好大祭司大人。”安洁似乎有些伤感，“他是我们所有戈图人民敬爱的兄父。”
“当然，他也是我们的族人。”
在交谈中，安洁提出他们派人送他们回乡，但路德婉言拒绝了，并表示自己会妥善保管瓦隆的遗骨。
就这样吧。博卡心想，自己只要在这里远远看着可以了。
但这时，路德突然向安洁提出。
“陛下，原谅我的无礼，我想见位朋友。”
“朋友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他在哪里？”
“那边。”
话音未落，路德从人群中出来，居然径直向博卡所在的土丘大步走过来。
这家伙想干嘛？！
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吗？！
“我的朋友。”路德单膝跪地，“向你献上我最真挚的敬意。”
“诶？”
“伊娜丝的事情，我错怪你了，你是我们的恩人。”他仍然低着头。
“哦、哦，没什么的。”博卡慌忙去扶起他，“不要这样，快起来。”
路德在安洁面前都从未下跪过，但博卡这次居然有这样的资格，他实在受宠若惊。
“我只是恰好路过。”他尴尬地解释，“而且也是没帮多大忙。”
“我已经训斥过伊娜丝，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”路德握住博卡的肩膀“会冒着付出生命的危险，拯救我们的同胞，我可以确信，你是位值得信赖和真诚的人。”
“惩罚就算了吧，哈哈。”博卡不知该如何回答，“真的没关系。”
在路德心目中，他简直快成了大陆最出色的男性人类。
“还有，前两次我也失礼了。”路德神情严肃，“为此，请原谅我。”
他是在讲上次在王宫差点发生冲突的事情吧？博卡都快忘记了。
“我没放在心上，哈、哈哈。”
“瑞文的事情，也是我们的错。”路德像是在叹息，“不该为难你的朋友。”
“......诶？什么。”
博卡愣住了，名为瑞文的少女，已经永远被埋葬在帕斯湖底了，这是他亲眼所见。
但接下来，路德的解释让博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。
按照路德的说法，是伊娜丝在瑞文居住的房间里，找到了她遗留下来的信件。而瑞文在信纸上也透露她的去向。她从小在柯文之森长大，对外面的世界抱有憧憬，希望去各国游历。所以，此次到访戈图是她得之不易的机会。趁同伴们都在熟睡期间，便偷偷离开了皇都。
“这是我的失职。”路德显露出自责，“作为长辈的我，没有教育好他们。”
在路德的印象里，瑞文比其他同龄人都要开朗，也表现出对外面世界的热爱，这在喜静的族人里很少见。她会不辞而别，他虽然感到意外，但也没有太多的怀疑。
但事实怎样，恐怕也只有博卡他们知晓了。
听着路德的讲诉，他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。
那份信件，大概是伊娜丝自己伪造的吧。瑞文惨遭杀害，连尸体也留在了湖底，她却不能把真相告诉族人。因为一旦将事实吐露，最后遭受惩罚的人将是菲蕾丝。她会得到和瓦隆相同的下场。伊娜丝别无他法，年幼的她只有以这种方式，安抚自己的族人。
“这样啊，她没事就好。”博卡勉强地笑了笑，“你们也费心了。”
路德又向博卡鞠躬。
“你是在人类之中，唯一得到我认可的男性。”他说，“你的品格高尚，我愿意结交你这位友人。”
见路德的模样认真，博卡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我也一样。”
“再会。”他行礼且后退，“今日，我们将返回故乡，有生之年，希望再见。”
“好的，一定有机会。”
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，博卡自然也就没有躲的必要。他也进入到了人群的队伍中，为带着瓦隆大祭司遗骨的柯文族送行。
“博卡先生。”
伊娜丝趁机跑过来。换了往常，路德肯定会阻止，但他现在对博卡完全没有戒心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谢谢您救了我。”她拉着博卡的衣袖，“您实现自己的诺言。”
“哪里，我该感谢你才对。”
不是伊娜丝，他大概被湖底的水压挤扁了。
“这个，希望你替我保管。”她塞到了博卡的手心。
发带......
“这是瑞文姐姐的发带。”她的表情有些寂寥，“有很多原因，我不能带在身边。”
“嗯，我明白了。”博卡抚摸她的头，“你放心，我会保存好的。”
“您如果长住在戈图，请在来年春季的第一天，向那个湖里散些花瓣。”伊娜丝微笑着，“因为那天，是瑞文姐姐的生日。”
“好的，我会做到的。”
“谢谢您。”伊娜丝向后退步，“您是个温柔的人，就像您的亲吻，我都会永远记住。”
说完这些之后，伊娜丝跑回去，跟上了已经开始走远的同伴。
“落幕了吗。”
不知何时，艾莎已经在博卡的背后。
“是啊。瓦隆和他们，都已经离开了。”
“至少会安静点了。”艾莎语气依旧淡如往常。
“你应该听见了吧。”博卡对她说，“来年我还要向帕斯湖献花，可能还会住很久。”
艾莎不止一次向他要求离开戈图，而博卡也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。只不过，他的理由也不仅于此，戈图这个国家，总有着令他无法割舍的留恋。
“是么。”
艾莎突然一把拽住博卡的裤裆。
“痛痛痛痛！！！！”博卡哀嚎，“你要干嘛！！！！”
“在此之前，先给我把——就像您的亲吻，这句话给我解释清楚啊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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